暗卫司诏狱。这里是整个北平最让人闻风丧胆的地方。最深处的囚室里,陈芜失魂落魄地坐在一堆干草上。他身上的官服已经褶皱不堪,沾满了灰尘。十几名亲兵则被关在旁边的牢房里,一个个抖如筛糠。脚步声由远及近。陈芜猛地抬头,看见江澈的身影出现在牢门外。他没有穿那身令人胆寒的黑甲。只是一身寻常的玄色长袍,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。可这笑容,在陈芜看来,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他恐惧。“江澈!你好大的胆子!竟敢囚禁朝廷命官!陛下……陛下绝不会放过你的!”陈芜色厉内荏地嘶吼。江澈挥了挥手,狱卒立刻打开了牢门。他没有进去,只是搬了张椅子,大马金刀地坐在牢门外,与陈芜隔着门槛对视。“陈提督,诏狱的滋味,如何?”江澈笑呵呵地问,“你想踩着我上位,这个想法很好,很多人都有过。”“但他们都死了。”陈芜的呼吸一滞。“我给你指条明路。”江澈竖起一根手指,“老老实实回你的东厂,做好你的提督。”“陛下让你查什么,你就查什么,需要我配合,你递个话,我保证让你查个明明白白,账目清晰,军备齐全。”江澈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。“但是,有些不该你知道的,不该你碰的……你要是伸了手……”“不用我动手,陛下自己,就会清理门户。”陈芜彻底懵了,他瞪大了眼睛,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。“你……你胡说八道什么?”他声音发颤,“是陛下让我来查你的!陛下怎么会……”“陛下是让你来查北平的军备,不是让你来查我江澈的兵,听懂了吗?”江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。“你以为,陛下需要一个能对他麾下大将指手画脚的东厂提督吗?”“不,他只需要一条听话的狗,狗知道了主人的秘密,你猜主人是会奖赏它,还是会宰了它炖肉?”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,在陈芜脑中炸开。他瞬间面无人色,嘴唇哆嗦着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是啊……陛下刚刚登基,根基不稳。他派自己来北平,名为巡查,实为敲打和试探。可自己却愚蠢地将之当成了尚方宝剑,试图用陛下的名义去压制江澈。甚至想将北平军权染指一二。这已经不是在为陛下办事,而是在挑战陛下的底线!一个权势滔天的暗卫司司主,和一个有野心的东厂提督,陛下会如何选择。答案不言而喻。江澈从始至终,看的都不是他陈芜,而是他背后那位九五之尊的心思!“你回去之后,自然就会明白。”江澈站起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。“来人。”“将陈提督和他的人,毫发无伤地送出诏狱,备上快马,恭送他们回京。”命令下达,陈芜彻底傻了。这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!他带着陛下的任务来,却被江澈当着全军的面拿下。关进诏狱,最后又被礼送出境。他该如何向陛下复命。说江澈谋反,自己被人家毫发无伤地放了回来。说江澈忠心耿耿,那自己被关进诏狱又算什么。自己的脸面何存,东厂的威严何在。无论怎么说,他陈芜,都将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。而江澈,则通过这番操作,既震慑了朝廷,又巩固了军权,还顺便清洗了内部。…………北平大营的中军帐内,气氛凝重如铁。当江澈一身寒气,大步踏入时。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在他身上。这些高级将领们,刚刚目睹了东厂提督被塞进诏狱。又被“礼送”出境的全过程,此刻心中翻江倒海,惊疑不定。江澈走到主位前,并未落座。他没有开口,帐内便死寂一片,连呼吸声都仿佛被扼住。“诸位,想必都很困惑。”“为何我要对陈提督动手?为何我又放他回去?”“很简单。”“因为,这是陛下对我们北平军的一场考验。”将领们面面相觑。“陈芜,陈提督,是用来检验我们北平军成色的试金石!”江澈的声音陡然拔高,掷地有声。“陛下想看看,面对朝廷钦差,面对东厂的威势,我们北平的脊梁,会不会弯!”“他想看看,我江澈带出来的兵,究竟是忠于大明江山,忠于他这位天子,还是会屈服于一个阉人的淫威之下!”一番话,颠倒黑白,却又在情理之中。瞬间将一场近乎谋反的冲突,扭转为一场对君主忠诚的极端表态。“事实证明,我们没有让陛下失望!”江澈的目光炯炯,充满了赞许。“从我,到你们,再到营中每一位士卒,我们用行动告诉了陛下,北平军,只认军令,只尊圣旨,绝不向任何试图染指军权的宵小低头!”“我们,完美通过了这场考验!”帐内先是死寂,随即,压抑的喘息声此起彼伏。原来如此!不是江帅要造反,是陛下在考验我们!将领们的腰杆瞬间挺直了,原先的恐惧与不安,化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身为“优等生”的自豪。他们看向江澈的眼神,已然从敬畏,升华为狂热的崇拜。江澈将众人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,心中毫无波澜。他毫不迟疑,立刻抛出了甜头。“此次风波,涌现出一批立场坚定、忠勇可嘉的栋梁。”“游击将军,李默!”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猛然出列,满脸激动。“李将军在东厂围营之时,约束部下,坚守岗位,未曾有半分动摇。”“即日起,晋为三品参将,领左营兵马!”“谢都督!”李默单膝跪地,声若洪钟。“都尉,赵铁牛!”“末将在!”“你率部拱卫中军,刀斧加身而面不改色,有勇有谋。晋为游击将军,入参谋部历练!”一连串的提拔任命,狠狠扎进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。被提拔者,感激涕零,誓死效忠。未被提拔者,则暗自懊悔自己刚才为何不够坚定。同时对江澈的赏罚分明,敬畏更深。萝卜给完了,接下来,便是大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