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蒙蒙亮起,第一缕灰白的光线照进院子。江澈已经用冷水洗了脸,再无半分倦意。刚一出门,周悍就迎了上来。这个壮硕如熊的汉子眼圈发黑,布满血丝,显然也是一夜未眠。“头儿,你醒了。”“人呢?”江澈的声音很平淡。“按照您的吩咐,全都关进巡城司的大牢里了!”江澈之所以选择将人犯关在那里,可不是图他们听话。他的目光扫过这个破败的院子,扫过那间塞满了二十个壮汉的宿舍,眼中的嫌弃毫不掩饰。“周悍。”“属下在!”“你觉得这地方怎么样?”江澈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。周悍愣了一下,随即苦着脸道:“头儿,您就别拿我开涮了,这鬼地方,连我老家村里的猪圈都比它宽敞!二十一个人挤一屋,那味儿……啧啧,简直了!”他说的全是实话。晚上睡觉,翻个身都能压到三个人,半夜被别人的呼噜声吵醒。再被那股子酸爽的汗味熏得睡不着,简直是人间酷刑。江澈点了点头,“所以,我们该换个地方了。”周悍的呼吸猛地一滞,眼睛瞬间亮了。“我要去一趟王府,”江澈看着他,一字一句道。“等我回来的时候,让兄弟们把东西都收拾好。”“咱们,搬家。”周悍强忍着激动,声音都有些发颤:“头儿……我们搬去哪?”江澈笑了笑:“巡城司。”周悍呆立当场,嘴巴微张,彻底被这两个字震住了。那可是占了整整三条街的巨大衙门!有宽敞明亮的独立营房,有巨大的演武场。有冒着热气的食堂,甚至还有一个能泡澡的大澡堂子!跟他们现在这个狗窝比起来,简直一个是天上,一个是地下!“是!头儿!”周悍猛地挺直腰杆。他现在就要去告诉兄弟们这个天大的好消息!弟兄们要是听到了,怕不是要当场把这个破院子给拆了!江澈看着周悍像阵风一样冲出去的背影,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。……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。燕王府的朱漆大门,盘踞在长街的尽头。江澈站在门前,身旁是神情略带亢奋的朱高煦。这位燕王次子,天生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儿。江澈找上他时,只说有要事禀报王爷,朱高煦便二话不说,直接将人领了进来。毕竟他也好奇江澈刚刚上任,能带来什么。只是问了一路,江澈就是不说,只是表示到了之后让他自己去询问朱棣。穿过层层庭院,来到朱棣的书房外。通报之后,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。“进来。”朱高煦推开门,率先走了进去,脸上挂着邀功似的笑容。“父王,江澈有要事求见。”书房内,朱棣端坐于书案之后,身着常服。他放下手中的军报,抬眼扫过二人。当目光落在江澈身上时,眉头几不可查地拧成了一个疙瘩。“有什么事情吗?”这才多久?一天还是两天?这么快就回来,要么是无能之辈,要么是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他。无论是哪一种,都足以让他感到不悦。书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几分,朱高煦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。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父王情绪的变化,心中不免有些打鼓。“这江澈,该不会是办砸了事,来我这儿找补吧?”沉默中,江澈上前一步,没有说半句废话。他只是从怀中,取出了那个平平无奇的木盒,双手奉上。一名侍立在旁的亲卫上前,接过木盒,呈给朱棣。朱棣的目光从江澈脸上移开,落在那木盒上,单手将其打开。里面,是一卷整齐的纸张。只看了一眼,他持卷的手便猛然顿住。朱高棣抬起头,死死地盯着江澈。“这名单,还有谁看过?”这个问题一出,旁边的朱高煦心头猛地一跳。他下意识挺直了腰背,心中既是好奇又有些紧张。“回王爷,只有属下一人看过。”江澈顿了顿,他补充道:“方才来的路上,高煦殿下也曾问起,但属下觉得,此事体大,不敢擅专。”他抬起头,直视着朱棣深邃的眼眸,不卑不亢。“暗卫司,是王爷的暗卫司。”“暗卫司得到的所有情报,在呈报给王爷之前,便只能是秘密。”“任何人,都无权先于王爷知晓。”这几句话,在朱棣和朱高煦心中同时激起了涟漪。朱高煦愣住了。他没想到江澈会如此直白。被当着父王的面点出自己曾想窥探机密,他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,一阵青一阵白。可转念一想,江澈的话却又无懈可击。暗卫司,是父王的私军,是父王藏在暗处的眼睛。如果连他这个做儿子的都能随意探听,那这支力量的意义何在。而书案后的朱棣,眼神中的锐利,正一点点化开。取而代之的是满意。江澈用最直接的方式,向他证明了这一点。这份忠诚,远比名单本身,更让他看重。“好。”朱棣缓缓吐出一个字。他将那份名单重新卷好,放回木盒,动作却比之前郑重了许多。“你很好。”朱棣从新看向江澈。“说吧,你想要什么?”“有功必赏,这是本王的规矩。”此话一出,朱高煦也松了口气,看向江澈的眼神多了几分认同。这小子,有胆色,有忠心,确实该赏。江澈的反应却出乎两人的预料,他猛地单膝跪地,声若洪钟。“为王爷分忧,是属下本分!”“暗卫是王爷的刀,刀,不需要赏赐!只需要王爷的信任!”江澈一脸正色,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,充满了对燕王朱棣的无限忠诚。这番表态,堪称完美。朱高煦刚升起的一点好感瞬间烟消云散。他眼角抽搐了一下,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。我靠!这小子怎么回事?画风突变啊!刚刚还挺有骨气,怎么一转眼就舔得这么清新脱俗?还王爷的刀?你怎么不说自己是王爷的狗呢?朱高煦心里一阵犯恶心,只觉得江澈这人虚伪至极。刚才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,八成也是装出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