另一支千人队则毫不犹豫地冲向城池中央。府衙、武库、兵营……那里是济南城的心脏和大脑。只要将利刃插进去狠狠搅动,整座城池就会彻底瘫痪。朱能自己,则亲率最精锐的一千骑。在李景部下的引领下,拐入一条狭窄幽深的巷道。战马在巷中无法疾驰,只能小步快跑。两侧是紧闭的民居,偶尔有被惊醒的犬吠声。随即又被骑士们身上冰冷的杀气压了下去。朱能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,那是从东门飘来的。他甚至能听到那遥远却又清晰的喊杀声。铁铉……你还在那儿拼命吗?朱能的嘴角咧开,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。你麾下最精锐的部队,你最倚仗的坚城,马上就要变成你的坟墓。他不喜欢江澈那个阴沉的家伙。但不得不承认,这个人的计谋,毒辣,却又该死的有效!就像现在,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攻城,而是在进行一场精心策划的围猎。铁铉,就是那头被逼入绝境,却对此一无所知的困兽。……同一时间,济南城外,南边十五里处的一座无名山丘上。江澈站在一棵孤零零的松树下,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。他没有看济南城的方向。那里的火光和喧嚣,对他而言仿佛不存在。他的目光,投向了南方那条漆黑的官道。夜风吹动他的衣角,他却如同一座石雕,纹丝不动。在他身后,一名暗卫司的小队长,同样沉默。时间一分一秒流逝。济南城内的杀声似乎越来越响,甚至能隐约传到这里。但江澈毫不在意,朱能的突袭,李景的反叛,攻破西门,席卷全城……突然,远方的黑暗中,传来一声微弱的鸟鸣。不是夜枭,也不是任何一种这个时节该有的鸟叫。那声音尖锐而短促,连续三声,划破了夜的寂静。小队长身体微微一震。江澈的脸上,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。“来了。”“司主,一切准备就绪。”小队长的声音压得很低,带着一丝嗜血的兴奋。“高巍带着三万勤王兵马,离此地不足五里,前锋斥候已经进入了我们的口袋。”江澈点了点头,这才是他的目标。铁铉是猛将,济南是坚城,死磕硬打。就算能赢,燕军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。但如果,把济南城变成一个巨大的诱饵呢。一个吸引所有心怀朝廷的“忠臣”飞蛾扑火的巨大火堆。攻破济南,甚至占领济南,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。最重要的是,借助“济南危急”这个消息。将那些分散在各地,对燕军抱有敌意的力量,一块一块地钓出来,然后……一口吃掉!高巍这三万人马,就是第一条上钩的鱼。他们以为自己是来救援的猎人,却没想到自己早已成了别人眼中的猎物。朱能此刻在城里杀得痛快。他大概还以为,自己是这场大戏的主角。可怜的朱将军。战场之上,比刀剑更致命的,是你看不到的真相。“让下面的人动手吧。”江澈的语气平淡如水:“记住,不要放跑一个。高巍的人头,我要了。”“遵命!”小队长领命,身影一闪,消失在黑暗中。山丘下方的密林里,无数道黑影开始悄无声息地移动。江澈重新将目光投向远方。高巍只是开始。这场名为靖难的战争,从今夜起,才算三分之二。至于剩下的三分之一,那就是南京了。……东门城下。血肉横飞,喊杀震天。铁铉的甲胄上沾满了鲜血和脑浆,有敌人的,也有自己人的。他手中的长刀已经砍得卷了刃,虎口被震得发麻。但他依旧站在第一线,咆哮着,鼓舞着麾下士卒的士气。“顶住!燕狗子快不行了!”“援军!我们的援军马上就到!”“守住济南!封侯拜将,就在今日!”南军的士气,在他的激励下,一次又一次地从崩溃边缘被拉了回来。他们依托坚固的城墙和工事,顽强地抵抗着燕军一次又一次的疯狂进攻。胜利的天平,似乎在一点点向他们倾斜。就在此时,铁铉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。他麾下的士兵,那些本该目视前方的勇士,开始有人不自觉地向后方,向城内望去。城里出事了?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,就被铁铉自己掐灭了。西、南、北三门皆由自己的心腹大将镇守,固若金汤。城内还有一万预备队,就算有奸细作乱,也能瞬间扑灭。一定是燕军的诡计!想动摇我军心!“不许后望!违令者斩!”铁铉厉声喝道。可他的命令,这一次,似乎没有那么管用了。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交头接耳。恐慌像瘟疫一样,在他的军阵中无声地蔓延。就在他准备斩杀几人以正军法时。一名亲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,脸上毫无血色,嘴唇哆嗦着,仿佛看到了鬼。“将……将军……”“慌什么!?”铁铉一把揪住他的衣领,怒吼道。“西……西门……破了!”那亲兵用尽全身力气,哭喊出声。“燕军……燕军骑兵入城了!正向我们杀来啊!”铁铉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响。他猛地回头,望向城池深处。夜太黑,他什么也看不见。但他能听见,那原本只属于东门的喊杀声。此刻,仿佛从四面八方响起。从一开始,东门的猛攻就是佯攻。燕军真正的杀招,在他完全没有防备的背后。他被人从内部,捅了一刀。“噗!”一口鲜血从铁铉口中喷出,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,几乎要栽倒在地。也就在这一刻,他身后,南军阵营的最后方。突然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和燕军特有的进攻号角声!朱能的刀,终于从背后,捅进了他的心脏。铁铉惨然一笑,抬头看向城楼上那面在火光中飘扬的燕字大旗。眼中,只剩下无尽的悲凉。“诸位,走吧!”他对着前方还在战斗的事情喊了一句。此话一出,原本还在奋力搏杀的人手中的动作一顿。但也就是这一刻,原本该杀人的南军直接被燕军砍杀。